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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空,海風淩厲,大福船的舷側通道上,一線螢火般的光亮正緩緩流動,那是仆人們手上提的繭形燈籠。那些光亮無一例外的都往大福船正前方的大明使臣專用的議事艙行去,那裏燈火通明,如一顆隱匿在夜色海洋中的夜明珠。
  
  歌吹絲竹之聲隱隱飄來,即使在瞭望台上也能聽得真切,兵士們無不私下低聲議論著,此番出使朝鮮能不能有機會帶回一名新羅侍女回家,畢竟在大明,新羅婢可是知情達理又善解人意的好仆人。
  
  “我說,柱子,剛才那些朝鮮侍女,你咱們有沒有機會……嘿嘿”一個胖胖的士兵用胳膊拐了一下身旁的男人,眼冒綠光,視線黏在方才經過的侍女們身上,調笑地問道。
  
  被叫柱子的兵士目不斜視,一手握住腰上的長刀,冷冷說道:“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做好自己的事!”說到這裏,他忽然轉頭看了胖胖的士兵一眼,加重語氣說道:“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周大人之前吩咐過,今圌晚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得有任何閃失……”
  
  “唉呀,好了好了!整天周大人,周大人……以為拍這無所謂的馬屁就能進錦衣衛衙門了?嘁——”胖士兵討了個沒趣,撇撇嘴嘟囔了幾句,沒想到剛說完腰間就被一個冰冷的硬物頂住,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你覺得他說的話是在拍馬屁?”
  
  “周……周……周大人”胖士兵一聽聲音,頓時嚇得跪伏圌在地,渾身哆嗦個不停。
  
  “下次要是再讓我發現你玩忽職守……你這一身肥膘,丟到海裏餵魚正合適。”
  
  “是……是……卑職明白了!明白了!”胖士兵把頭磕得就像搗蒜一樣。
  
  “咔嚓”一聲,繡春刀回鞘。等胖士兵磕破腦袋擡起頭時才發現自己身旁除了還在“咚咚”叩著頭的柱子,已再無他人。
  
  議事艙裏,林東值和一位身著大明禮服,滿臉精明之色的官員在榻席上對面而坐,末席是俞定延,三人正慢慢地品著茶,欣賞舞姬表演。
  
  正在這時,室門外被人“笃笃笃”的敲了幾下,在座的官員都收斂起笑意,穩了穩情緒,只見大明官員轉了轉身圌子,向外慢慢說道:“進來”
  
  “嘩啦”一聲,室門被輕輕推開,身著素色常服的隨從恭恭敬敬地垂手走了進來,禀道:“潘大人,周大人已到,您看請進來還是……”
  
  話還未說完,那官圌員便暴跳起來,接著便如怒獅般咆哮道:“你這個蠢貨!周大人到了怎不直接迎進來!跑來禀報做什麽!!!”
  
  “可大人……”隨從被這一吼,嚇得魂不附體,連話都說不出。
  
  “可是什麽!還不快請周大人進來”
  
  說罷,官員顧不上多言,穿上皂靴就要往外去。他可不想這位北鎮撫司的周千戶在上奏給皇帝的密書上,以對天子親衛不尊重的理由彈劾自己。
  
  “不必勞煩潘大人了”正說著,門外已經輕巧地走進一個人來,深藍色麒麟服和腰間的繡春刀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臉上神情平淡無奇,仿佛被一介小小侍從刁難的並非他本人一般。
  
  說起錦衣衛,乃是大明天子十二親衛軍之一,北鎮撫司掌管巡察緝捕,南鎮撫司掌管刑獄處罰。大明開國二百多年以來,任你是何等名將大臣,奸佞小人,當錦衣衛登門之事,無不膽寒色變。所以,朝中文武百官視錦衣衛如洪水猛獸,與東廠並稱為朝廷鷹圌犬,畢竟沒有人會喜歡被人監視日常瑣碎的一舉一動。
  
  見氣氛有些僵,林東值連忙走上前去,欠身行禮道:“小邦怠慢之處,請周大人見諒……見諒,您請入座。”說著,左臂一展,引領錦衣衛軍官來到大明使坐席的末尾坐下。
  
  這時站在對面的俞定延提起邊上侍女準備好的清酒壺,走上前,一邊為錦衣衛軍官倒酒,一邊笑著說道:“周大人,這是倭國清酒中最上品的龍泉,請大人品嘗”
  
  朝鮮是諸藩之首,並號稱除中華外唯一的“知禮樂之國”,素來有“小中華”之稱,朝鮮士大夫們修習漢文已不足為奇,派來大明的使臣也大多通曉漢語,但他沒想到面前這位武官的漢語也如此流利,不由得愣了愣。
  
  方才回過神來的潘弘擦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尴尬的笑了幾聲,說道:“周大人,這是朝鮮國使臣俞定延俞大人,那位是林大人,您已經見過了”接著,又把目光投向淡定無比的俞定延,介紹道:“這位是使扈從錦衣衛周子瑜周大人”
  
  周子瑜點點頭,舉杯一飲而盡後,隨口問道:“俞大人可是經常出使大明?”
  
  俞定延已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示意邊上的朝圌鮮侍女將周子瑜面前的酒杯再次注滿,而後說道:“下官任花郎後,曾三次隨使團到天朝參圌拜……天朝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令在下無比向往,這次能再次出使,得以瞻仰聖光,倍感榮幸……啊,不知周大人是否看得上這位侍女?”
  
  俞定延發現周子瑜私下多看了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幾眼,立刻笑著問道。
  
  周子瑜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說道:“俞大人,有事不妨直說,你我都是武官,無須如此拐彎抹角”
  
  此時酒肉餐食已陸續擺上,潘弘與林東值早已將目光重新投放到宴中舞姬的身上,觥籌交錯,好不自在。
  
  而端坐在各自使團末端的俞定延和周子瑜卻絲毫沒有被這靡靡之音所吸引,俞定延在周子瑜話音落地後,思索片刻,終于說道:“周大人,下官懇請周大人在上奏天朝皇帝的密書中能多多提及小邦君王長子,臨海君,不知周大人……”俞定延暗暗想著,林東值之前碰壁應當是在周子瑜面前提出的請求太過隱晦,周子瑜理解不能,那這次他便投出直球,看他會作何反應。

  聽到俞定延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的來意,周子瑜不由得心頭一陣苦笑,看來不僅是大明,連朝圌鮮這種藩國小邦都對“爭國本”這種事情樂此不疲,不過他們這次卻是找錯人了。
  
  周子瑜臉上泰然自若,沒有絲毫情緒變化,淡淡說道:“潘大人是使團欽差正使,上奏诏書非同小可,此事事關重大,全由潘大人做主即可,下官只領命辦事罷了”
  
  聽到周子瑜的回圌複,俞定延不由心頭松了口氣,朝鮮國情與大明一樣,文官的地位要比武將高很多,只不過礙于他錦衣衛有特權的特殊身份,俞定延不得不探一探他的口風。既然這位錦衣衛大人全權聽從潘大人安排,那麽北人黨應該是沒有機會收買他了。
  
  想到這裏,俞定延不由得心頭一喜,馬上笑著回道:“如此便多謝周大人了!”
  
  聽到周子瑜的承諾後,暗自觀察著他們談話內容的潘弘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來錦衣衛中也並非都是為非作歹的奸佞之輩,至少這位周千戶還是明事理的。
  
  林東值私下與潘弘交換了眼神,隨後笑道:“潘大人,周大人,下邦的商人曾在倭國買入一歌舞伎團,下官這次帶了來,不知兩位大人是否有興趣觀賞?”為了討好大明使團,他此番可是費盡心機,狠下血本。
  
  聽到有倭國歌舞伎可看,潘弘自然高興,而周子瑜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但除了俞定延,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年輕的錦衣衛軍官的異樣。
  
  只見林東值輕輕的拍了幾下掌,從議事艙側面的小門中陸續走出來七八個人,其中三個是樂師打扮,手裏拿著手鼓與笛子,而其余幾人則穿著精致的櫻粉和服,碧簪挽發,白粉敷面,看上去應該是要準備表演的歌舞伎。
  
  林東值為潘弘倒滿酒後,自己也舉起杯子,對著他們放聲笑道:“天朝富有四海,這蠻夷之邦的表演,權當作各位大人的消遣罷了。不過……聽聞倭國女子溫柔和順,兩位大人若是看得上的話……盡管開口便是!”
  
  這時,樂師們已經調好樂器,在為首的女子介紹完劇目內容之後,表演便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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