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這時,已經回過神來的潘弘驚怒若狂,大聲吼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而癱倒在地的林東值也哆嗦著身子,大聲喝道:“你……你不是原來的那名舞伎,你是怎麽混上來的!那名領舞在哪裏?”身為朝鮮使臣,他雖然十分恐懼但還是要在第一時間澄清事實,如果被這兩位大人懷疑這女刺客是自己指示的,到時大明皇帝怪罪下來,不但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整個朝鮮恐怕都會因此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現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為何多嘴要邀請潘弘欣賞歌舞伎表演了。

  女子沒有回答潘弘和林東值的問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雙美目死死盯著周子瑜。

  “大人!卑職來遲!請大人恕罪!”這時,聞訊趕來的錦衣衛和花郎們已經從外面將整個議事艙重重圍住。

  周子瑜對女子滿是殺意的目光視若無睹,在這汪洋大海的船上,上不接天下不著地,除非她能以一人之力突破錦衣衛的圍殺,想到這,周子瑜眉目之間的肌肉悄然抽動,左邊的唇角微微翹起,他不會給刺客任何反擊的機會。

  雙方僵持片刻,女子冷靜到可怕的態度令周子瑜心頭浮現出一絲不安,就算是他所任職的北鎮撫司中最年輕善戰的千戶們,遇到這樣的情況還能冷靜從容,不露一絲破綻的也不算多,看來這次的敵人要比以往處理的官道惡匪厲害的多。

  俞定延看著面前劍拔弩張的形勢,漸漸明白過來這名刺客今天的目標應該是大明的欽差大臣潘弘,但這並不代表他和林東值就一定是安全的。

  方才林東值的一席話也同樣點醒了他,不論是潘弘還是林東值,只要這二人其中有一人受傷,那麽自己一定難逃幹系。林東值受傷還好說,若換做潘弘,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她絕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俞定延沒有猶豫,提劍向前走了幾步,防止刺客再次暴起傷人,然後問道:“你就是今天趁機混上艦船的人吧”

  女子依舊保持防守姿態,聽到俞定延的話似乎有點詫異,過了一會,她才回答道:“不錯,但你又如何發現我是刺客的?”

  這也是她最為困擾的問題,以前她使用同樣的方法行刺,從未失手過,不料此次卻翻了船。若是沒有事先提防的話,剛才她的雷霆一擊無論如何周子瑜都是不可能擋住的。難道說……是家主那裏泄露了消息?這個念頭一經腦海,便被女子否決了,家主的命令,她只管遵守執行便是。

  俞定延冷哼一聲,他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敵人的致命錯誤,他怎麽可能去提醒她?若是想要從她口中得知什麽消息,只要把人帶回去交給金多賢和孫彩瑛,不論你是忠貞烈女還是八尺壯漢,都會把知道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說起來,他們左派花郎拷問犯人的那套方法還是從大明錦衣衛那邊學來的,雖然手段殘忍非常,但卻十分有效。

  俞定延轉頭看了看身旁面淡如水的周子瑜,再看看身後臉色發青的潘弘,這個時候應當輪到他這個朝鮮武官出面了,他深吸一口氣,沈聲喝道:“把刺客給我拿下!”

  圍在女子身邊的花郎們立刻寶劍出鞘,鑲銀線匝邊的布皮鞋紛紛踏步上前,金多賢唇邊挂著淡笑,語氣卻冷若寒冰道:“奉勸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一劍削掉你的腦袋!”

  女子仿佛對金多賢的威脅置若罔聞,反而橫了一直待在原地按兵不動的周子瑜一眼,冷冷說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走著瞧!”

  正說著,女子舉起雙臂,從她的廣袖中冒出一股暗黃色的濃煙,只眨眼的功夫,女子已經被煙霧吞沒,金多賢笑了笑,“雕蟲小技!今天就收下你的狗命!”

  說完,他便舉劍朝那團煙霧刺去,結果卻空空如也。金多賢不由吃了一驚,又連刺數劍,結果還是一樣,他大聲說道:“大人!人不見了!”

  這時,黃色的煙霧慢慢散去,剛才還好好站在那裏的女子居然像人間蒸發一般,憑空消失了,剩下的只是面面相觑的花郎和隨從侍女。如果不是周子瑜眼尖發現女子剛才站著的位置留有一個破洞,他們甚至會認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覺。

  周子瑜立刻吩咐手下,說道:“淩澤!議事艙下面的船艙,立刻給我去追!人應該還沒跑遠!”

  隨著一聲令下,站在周子瑜身側的錦衣衛立刻帶著船上的幾名大明侍衛開始行動。

  周子瑜眉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麽來路?錦衣衛中也不乏善于潛伏和刺殺的能人異士,但是像今日如此怪異的逃脫手法,他也聞所未聞。難道這是潞王派來的刺客?那她應該先向自己下手才是。

  這邊周子瑜手下的錦衣衛已經開始行動,另一邊俞定延也不能閑著。他安排幾名身手不錯的小花郎留在議事艙負責保護潘弘和林東值,自己則帶著金多賢跟隨錦衣衛來到了水手艙搜尋刺客的蹤迹。

  不過俞定延已經隱約感覺到,這次的搜查可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答案。既然刺客已經準備了逃脫的後路,就不太可能會被他們追到。

  看著俞定延和金多賢的身影隱匿在黑夜中,周子瑜收刀走到那個不逾兩尺的小洞。顯然,那名刺客以濃煙作掩護,自己則從小洞中逃脫。他隨手撿起一塊碎裂的木板仔細查看,果然在木板邊緣發現了乳白色的樹膠粘連的痕迹,事先挖好洞,再用木板覆蓋,需要的時候只要用力一踩便可踏碎脆弱無比的木板。而在這間議事艙下,是警戒最為松懈的水手艙和倉庫,從那裏到舷側通道不過幾十步的距離。

  看來這名刺客比他想象的要棘手的多。手法狠辣,行事周密,連失敗後的退路都已經準備好了,若不是方才俞定延的問話令她確定了這人並非真正的歌舞伎,說不定現在潘弘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可這名刺客就算跳進海裏,在這茫茫大海上,憑她一個人又能跑到哪裏?除非有船只在指定的海域附近接應她,若真是如此,那麽在她的背後應該有一股很大的勢力,莫非真的是潞王嗎?還是東廠?

  “多謝周大人救命之恩,若是沒有周大人舍命相助,在下恐怕已經橫屍在地了……”喘息已定的潘弘走在周子瑜身邊,拱手謝道。

  周子瑜起身躬身還禮,淡淡說道:“潘大人最近是否得罪了什麽人?”

  其實周子瑜清楚,潘弘身為禮部正三品的高官,怎麽可能沒幾個政敵?單說目前大明“爭國本”(立太子)朝中勢力已經分立了三派,黨派之間勾心鬥角實屬正常。只是潘弘身為禮部官員本就是閑職散官,再者今日的刺客手段也確實不同尋常,朝中大臣的一舉一動他身為錦衣衛都了如指掌,恐怕此次不只是簡單的政敵所為。

  “周大人應該知道在下和三皇子一派的人素來不和,可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從朝鮮使臣來大明參拜至今,在下周遭有何風吹草動,周大人應當比在下更清楚才是……”說完,潘弘轉頭望向瑟瑟發抖的林東值,顯然他開始懷疑這是朝鮮指使的刺客。

  林東值立刻會意過來,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馬上解釋道:“大人明察,這絕對不是以前的歌舞伎!她臉上粘著假面大人也都看到了,原來的歌舞伎肯定已經遇害了,而這個刺客一定是李山海那個老賊想出來的陰謀詭計,為的就是要挑撥南人黨和大明使臣的關系,從而令光海君得以繼承大統,其居心叵測,當真無恥至極!”

  “大人,我已經問過戲團的其他歌舞伎,她們說並未察覺出領舞的異樣,聲音面貌體態全部都和本人一模一樣,她們無從分辨是否是本人。淩百戶那邊也未發現刺客的行蹤,應該是已經跳進海裏逃走了,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大人?”一名錦衣衛武官報告完這些情況,湊到周子瑜耳側低聲說道:“大人,如果我沒猜錯,原本的歌舞伎肯定已經遇害了”

  周子瑜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和淩澤去歌舞伎團的船艙和化妝室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屍體,刺客應該沒時間處理屍體”

  錦衣衛抱拳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元神回竅的潘弘一屁股坐回榻席上,一仰頭灌下一大碗清酒,開口問道:“周大人,你是如何發現這歌舞伎不尋常的?”

  不僅是潘弘,這句話也正是林東值想問的。她先前看過歌舞伎們的表演,那名刺客的演出簡直與原來的那名領舞一模一樣,舞姿神態歌喉都毫無區別,短短時間內就能學的如此逼真,簡直匪夷所思!

  周子瑜輕笑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這不是下官的功勞,是朝鮮俞大人的一句話提醒了我。其實今日下官的部下就發現有人趁機混上了船,但是苦于沒有線索追蹤,我也只有加強戒備別無他法,俞大人先前開口問那名歌舞伎花油的時候,下官這才注意到她並非真正的歌舞伎。”

  “哦?原來是這樣?這倒是在下愚昧了,還以為俞大人不過是隨口一問,不過我看她的反映也並無不妥,周大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潘大人說笑了,不過是一些雕蟲小技罷了。剛才俞大人問她為何歌舞伎所塗花油顔色不同,她下意識的先看向了後面的同伴,又擡手看自己的指甲。歌舞伎每天都要上台表演,塗花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領舞者的花油通常是嫣紫與石榴紅好使自己與伴舞們區分開來,她沒有立刻回答證明她對此並不熟悉這是其一。其二則是她擡手看自己指甲的時候是手背朝著自己,歌舞伎每次演出前都會塗花油,一般來說她們看指甲都是手心朝向自己,這樣也方便塗花油,只是一個小小的習慣,這名女刺客顯然對此道並不熟悉,才會百密一疏”

  周子瑜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這名刺客雖然也是女子,但絕不是養在閨閣中的那種女子,不然下官也不敢就此做出判斷了”

  潘弘和林東值的臉上馬上露出驚異之色。久聞錦衣衛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沒想到這細微到根本不易察覺的小小破綻,都會被這位周千戶看在眼裏。一時間,兩人眼中滿是欽佩之情。

  周子瑜仿佛看出了兩人的心思,謙笑幾聲,說道:“下官不敢居功,若非俞大人,下官也不會發現這細小破綻。當然這也是潘大人洪福齊天,不然任憑下官如何敏銳,也是打不發掉這名刺客的”

  潘弘提起酒壺朗聲一笑,看來這周千戶倒是谙熟為官之道,于是爽快拉住周子瑜為他的碗中注滿酒,說道:“周大人哪裏的話,你我同朝為官,又同是大明使臣,此番出使朝鮮,你我正要精誠合作才是”

  就在議事艙內三人談話的時候,在距離大明船隊不到四裏的地方,“嘩啦”的一聲,一道黑影從海面破出,仔細一瞧,正是剛才刺殺失敗的那名女刺客。她身上櫻粉色的廣袖已經不知所蹤,身著一身黑色的鲛皮水衣,原本高高梳起的發髻也已經散開飄散在海面上,長發上冰涼的海水沿著白玉般的脖頸流入水衣中,冷豔的臉上滿是濃重的殺意與不忿。

  她隨手將一個氣泡似的東西丟開,這是東海一代的水人在海底采珠時慣用的豬尿泡,雖然看起來非常簡陋,但卻十分實用,可以使他們在水下停留至少一個時辰。

  女刺客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船隊,低聲憤恨道:“下次見面必定取汝性命!”

  這時,不遠處的礁石後,緩緩駛出一艘小漁船,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劃著船來到女子身邊,恭敬說道:“大人,家主有令,速回漢城”

arrow
arrow

    六六六六六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